父親與大榕樹
五指山
我的家鄉,門前有五座山,有人叫五指山,遠看就像人的左手伸開五指。山的背面有無數個泉水匯成的河流,水美魚肥,家鄉人叫它小白河。掌心座落八十多戶苗彝人家,居住幾百年,喜樂融融,像一家人。五指山的正面約一公里的村中,有一棵飽經風霜、古老的大樹,樹粗壯高大,枝葉茂密,村里至今不知它什么樹,為便敘述叫它榕樹。
榕樹主干粗得4個人才能抱得過來,上個世紀70年代,我曾問父親這棵樹叫什么樹,會有多少年的樹齡,父親說在苗彝的語言中都不知道叫什么樹,這種樹在家鄉不多見,它堅硬無比,可做甑板和木錘頭、木榨機等。小時也曾問過80多歲的老人,也說不知叫什么樹,只說這棵榕樹從記事起就知道這么大,這么柔美。
春天,它長枝發葉,枝葉光滑茂盛嫩綠。夏天,枝條穩固葉子茂盛,從遠處看,像一把綠色的大傘,天氣炎熱,村里有到這兒避暑清涼的。秋天,枝條變弱了,葉子隨著微風搖擺,恰似在演奏輕音樂,美妙至極。冬天,葉子有序脫落,等待新枝葉發,遠處看去無絲絲秋黃和傷感,在沉默中迎接春天。春去冬來,它與山做伴,與家鄉人共處,矗立一年又一年。
榕樹的茂盛雄偉歷經磨難。那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初期,村里興起了由茅草房改新建瓦房,建起了燒瓦廠,燃料均用木柴,起初集體有計劃每年安排幾戶建房,建房戶可自行按需求砍伐山箐木柴燒瓦。后幾年,眼看山箐即將砍光,村里未被安排建房的群眾坐不住了,于是出現自行蓋房,自行踩土燒瓦,無計劃地亂砍亂伐,村集體處于無序狀態。有一年,有人攀到樹上砍枝,父親知道了前往勸說:“榕樹修砍不得,它是上幾百年的老樹,是神樹了,不能砍,砍枝會遭遇災禍。”那人聽后,從樹上下來,請人將砍下樹枝搬回家。不巧,砍竹遇節,這人不久上山砍柴時墜崖死去。事隔不久,又有一人不聽勸阻,直意要砍伐大樹,父親再次前往勸說,房子蓋不蓋算了,神樹要留下來,不能砍,砍了會對全村不好。那人不聽,砍了兩天,后用炸藥炸通樹中心,榕樹粗壯的樹干被炸成兩部分,像人的兩只腳站立在山野一動不動,那人看兩包炸藥用完,沒有挷倒大樹,在又累又倦中收起工具回家,不巧當晚生了病,第二天無法起床,病兩個多月才好起來。想起父親的告誡,放棄了再砍榕樹的念頭。不久榕樹葉枯黃,隨風飄落鋪滿四周,父親看到這一景況,心痛無比,主動到榕樹腳下培土、澆水。兩年后,榕樹又慢慢長出新芽,到了八十年代初,土地和林木荒山承包到戶,為保護榕樹,父親向集體承包榕樹的范圍,從此,榕樹得到了有效保護。
如今, 榕樹經歷滄桑變故,依然挺拔,看到榕樹我更加思念離世27年的父親。父親為保護榕樹,自行在樹下支石立碑,為受傷害的樹培土、支石砌埂。不識字的父親,每年祭龍節,都會到榕樹下清掃落葉,燒毀沉腐,為榕樹除蟲害,用苗族傳統的方式燒香祭奠,保佑榕樹。前年回鄉,我駐立在石碑前,感慨萬千,過去總認為父親迷信,其實父親是老中醫,關注生命,救治過無數患者,如今附近鄉鎮就有他醫治康復的人,他十分重視生態環境保護,房前竹木,均為他親自栽培,為榕樹生命延續想盡辦法,保護了榕樹。
我們一家商議,為更好地保護榕樹,繼承父親的的遺志,子孫齊動手,投資萬余元,擴建榕樹平臺,加固護埂,為榕樹添置新土。保護綠水青山,是我們的責任,也是義務。但愿林業部門能安排專家考證命名,實行掛牌保護。這也是我們對父親最好的懷念。
2017年2月5日